俄乌战争白热化,乌克兰许多城市已经成为废墟,谈判一轮轮开展,西方的制裁逐步升级,而俄罗斯的反制措施也在加码。
但是,在俄乌的血肉战场之外,全球金融市场的大战正在拉开序幕,精彩激烈,你死我活。
3月8日,伦敦商品交易所(LME)镍期货上演了一出“疯狂表演”,国际能源巨头嘉能可(Glencore)利用镍期货价格持续上涨,对中国镍矿大亨青山集团实施“逼空”。
事情还在继续,但此次“金融战”的惨烈程度,直接导致LME这家有145年悠久历史的交易所修改交易规则。
1 大亨爆仓?
俄乌开战以来,伦敦商品交易所的镍期货价格一路上扬。
3月7日,盘中价格一度超过2007年的高点51800美元/吨,达到5.5万美元/吨大关。3月8日开盘,镍价再度暴涨向上突破10万,再次创历史新高。两日内累计涨幅超过230%。
近几个月数据显示,国际巨头嘉能可(Glencore)近在LME镍期货上的多头仓位持续增加;而中国内地金属巨头青山集团在伦镍期货上有比较明显的空仓仓位。如果这些空仓的开仓时间在2月上中旬的话,按照目前的价格,青山集团目前爆仓的风险很高。
对此,青山实业董事局主席项光达在回应第一财经时表示:“老外的确有些动作”,并表示公司正在积极协调。
镍是大宗商品中的“小品种”,是锂电池生产环节中必不可少的金属元素。其库存低、资金盘子小,因此是比较容易被炒作的一个品种。
自2020年新能源汽车成为各国经济宠儿,进而铁钴镍锂等金属的消费量大增,但与此同时产量难以短期内扩张,导致各种金属的库存普遍短缺——同时加之镍价处于高位,所以有不少镍矿的生产商家选择在期货上做空,来锁定现货上的利润。
计划是没毛病的,但是乌克兰危机这场“黑天鹅事件”,使这些现货生产企业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乌克兰开战,西方制裁俄罗斯,俄罗斯则祭出反制措施——油气断供、矿产资源断供:一下子把油气和各种小金属的价格都推上了历史新高!
当然,作为现货生产商而言,它可以用自己的现货仓位去“交割”,避免强平。但是此次青山集团涉及爆仓的镍矿企业的镍产品,与LME镍期货的指定交割品,品种不符,因此不可交割。
据报道称,随着镍价大涨,青山集团已经几次追缴保证金,但镍价一升再升,也使得青山不得不继续“追保”。粗略估计,如果青山的镍年产量为20万吨,则按照现价8万美元/吨计算,则这做空这一批镍产品的资金为160亿美元。LME镍期货的保证金为12.5%——也就是20亿美元。如果爆仓的话,那么这笔钱肯定就没了。
但最初青山在伦敦镍上做空时价格肯定不是8万;有人估计当时的价格是2万。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一路“追保”到现在,总的投入应该已经至少120亿美元。如果到现在被强平,则120亿就全部打水漂了。
大宗商品是国际资本巨头出没的深海。这里的玩家都是嗜血的鲨鱼,哪怕有一丝血腥味飘过,它们就会从万里之外游来,在失血挣扎的猎物颈上咬下致命的一口。
目前伦敦商品交易所已经暂停镍期货的交易,而最新价格以3月7日收盘价为准。也就是说,3月8日这一场“逼空大战”所造成的盈亏不算。同时LME称此次逼空大战对于其交易制度是一场“灾难”,将会修改交易规则。看来LME也感觉到这一票多空双方的确是玩得有点过了。
2 山雨欲来
但是,与大国博弈甚至战争的潮起潮落相比,一次金融市场的“小逼空”,只是一朵小浪花。放在更宏观的视角图景下面,青山与嘉能可的这场伦镍大战,只是山雨欲来的通胀的小前奏。
就像2018年2月美国加息全球资本回流,中美即将拉开序幕——当时美国标普500指数的波动率指标VIX,已经连续7年持续走低,而且是一年比一年低。这7年里,做空vix成了稳赚不赔的生意。
是的,这种生意一定会有国际投行染指。当时瑞信(Credit Suisse)就推出了做空VIX的反向ETF基金——XIV。
这个产品发行七年来,价格从面值的10美元,在2018年初的时候上涨到最高140美元,翻14倍,迎来高光时刻。
然而几天后,2月初,美股开始暴跌,标普500指数一日跌4%;而对应的VIX期货出现空头踩踏——XIV的价格一夜之间从120美元跌到5美元,跌幅96%。一天后宣布清盘退出。
购买这个产品的投资者,资产几乎清零,而发行这个产品的投行巨头瑞信,在这个产品上自然是巨亏。但这只不过是2018年风起云涌的国际国内大环境的一个小浪花罢了。
与此次伦镍的疯狂同时大涨的,还有美国小麦期货。
还有原油。
而国内期货中的金属品种大多涨停,像沪锡、不锈钢、燃油、沥青等等。而农产品如菜粕、豆粕、苹果等普遍大涨。
如果说镍的价格容易被炒作,那么原油、小麦、铜铝、铁矿这些,则更多的是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工业生产;这些产品价格暴涨,会使原本业已很强烈的通胀预期变得更加强烈。而通胀决定加息,加息短期影响金融市场,长期决定企业的资金成本——牵一发而动全身。
浸泡在卖方分析师的研究成果中会丧失对大趋势的判断,以至于许多经济史学家断言“只有战争才会造成恶性通胀”的时候,大多数人不相信。第一是不相信没有战争的时候就没有通胀;第二是不相信有战争就会有通胀。
然而回顾历史,却每一次都照单应验。
前几个月欧美的CPI数据已经爆表,创近十年、二十年来新高;但和未来的通胀相比,这些也不过是毛毛细雨。
3 通胀?通胀!
当下这一轮通胀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恐怕连按下战争键的普京都无法预料。
看看油价,不到两年时间,从“负价格”飙到创14年新高。称得上是“活久见”了。。
两年前的4月(欧美疫情爆发期间),我们见证了油价跌到负数(WTI原油期货某合约空头逼仓),把中银的一个投资于原油期货的产品“原油宝”直接搞到清盘,许多客户投资者“维权”;然而两年不到的时间,油价突破120,突破2011-2014年那段战火纷飞年代的高点,直逼2008年的高点。
2008年油价暴涨,通胀肆虐,还有北京举办奥运会,俄罗斯出兵格鲁吉亚,策动阿布卡兹与南奥塞梯独立,与此次出兵乌克兰和策动顿涅斯克与卢甘斯克独立,如出一辙。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在乌克兰战争爆发之前,美国2022年1月的CPI已经飙到7.5%,核心CPI为6%,而上一次位于这个水平还是1970年代。
而欧盟的CPI则创成立以来新高。
但是1月份油价还没超过90%,其它商品还没有开始暴涨。像小麦期货的暴涨,主要是2月下旬开始的。
战争导致制裁,制裁和禁运接踵而至,商品无法流通,供需无法匹配,价格暴涨。这样的情形在和平时期的确是不会出现。
记得就在几天前,还有券商分析师说俄乌打不起来,二季度通胀回落吗?
其实只要通过常识,都不难判断出,接下来即将公布的2月通胀数据,以及一个月后的3月通胀数据,都会是非常吓人。
一周前的美联储议息会议上,鲍威尔还在故作深沉地表示“3月肯定加息,且不排除加50个基点的可能性”,并且为自己依然选择按兵不动留了后门——“究竟加不加,还是要谨慎些”。
下周美联储将召开议息会议,看着节节攀升的油价和大宗商品价格,通胀压力与日俱增,美联储“苟且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俄乌战争,最终的结果是把美联储放在炉子上烤。
到时鲍威尔会如何表述,无法预测,唯有拭目以待。
4 尾声
俄罗斯本身并不是镍储量最高的,世界上镍储量最高的是印尼,第二是菲律宾。
但是俄罗斯的镍生产和加工技术比较成熟,而印尼和菲律宾的镍大多不能开采,所以俄罗斯提供的镍维持全球40%的流通。
不光是镍,在俄罗斯广袤的土地下面,能够找到几乎元素周期表上的所有元素。像飞机承重结构中必不可少的钛,俄罗斯也是最大的生产国。芯片光刻机中必需的保护期——氖气,俄罗斯也是全球最大的供应国。这些情形,就导致了俄美之间抡拳瞪眼对大宗商品乃至全球经济的影响非常剧烈。
然而,俄罗斯最大的镍矿公司、以及主要镍产区所在的城市——诺里尔斯克,却是一个地狱般的存在。这座城市的居民由早期被斯大林流放的罪犯组成,从建城开始就是为了开发这里的镍矿。
城市的空气水源和土壤都遭到极其严重的污染,且掩藏在雪盖之下,几乎永远无法再生。一年中有130-150天有暴风雪,有250天被冰雪覆盖,有两个月时间处于极夜。
这座城市的人45岁就可以退休。17万居民中只有4%处于健康状态,2/3的人患有抑郁症,人均寿命不足60岁。
就是这座令人窒息的“北极镍都”,这里的17万人过着寒冷黑暗污染压抑的生活,然而它们所生产的产品,却成了国际金融市场上最令人垂涎的黑色金属,围绕着这种金属的金融大战,如此精彩惨烈,令人诧异称奇。
这真像一个讽刺。